25年过去,不打算再穿“防弹衣”
时间:2023-05-08 13:51:42
95后编剧和74岁编曲;电脑桌面改装的舞台;茅威涛的执念——
25年过去,不打算再穿“防弹衣”
(上接4版)
【资料图】
音乐剧和越剧
作曲和唱腔设计也很令人痛苦。
传统戏,每个人物不同性格,有对应的流派。但是,95后编剧孙钰熙给74岁的陈国良提了很多“完全是无理的要求”。
陈国良写完第一稿,年轻人讲,嗯传统的唱起来好是蛮好的,但好像跟人物关系对不上,跟人物的内心也对不上。
比如邱莫言喝酒,陈国良就问小孙,她到底是要什么情绪,悲伤还是高兴,词上面写着“举酒杯莫停”,但是看上去又不是很高兴。
年轻人说,国良老师,这一段两个人出场,要类似《决战紫金之巅》的感觉。陈国良一脸问号。
又有一天,85后导演直接找小样给老师听,但找出来的是《汉密尔顿》。国良老师直接“崩溃”。
“我是这个剧组里的老艺人,什么叫老艺人,就是吃这个饭的时间比较长,明年整好是60年。我心里没底,导演要走哪条路?我们是两个行当,他是搞音乐剧的,我们是传统的越剧。演员又是四面八方来的,五个组,有的嗓音条件好,有的一般。一个曲子写出来,5个人要唱啊。”陈国良在发布会上大倒苦水,台下笑翻。
“当我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,茅老师的锦囊妙计就来了。”
写完贾廷“算命”第一稿,茅威涛一听,不行,陈老师,太传统了。
那你们要什么?陈国良问。
茅威涛:可不可以把京韵大鼓加进去?
陈国良想了很久,把“天庭饱满……”改成了京韵大鼓范儿,不违反传统,又带来了一种新气象,是为“算命新曲”。
三岔口
你知道“沙漠”空间里那个仙人掌我是从哪里偷来的?茅威涛问。
有一天,她去理发店弄头发,一进门,突然出现了一个春天,“做美发可以把空间设计得这么好,充满活力,这是年轻人的地方对不对?”
她拍了一堆照片,发给设计师,如今,它们就出现在剧场的“大漠”里。
一天,舞美设计秦冠杰打开电脑,茅威涛翻着设计图,觉得太传统。几张照片划过,“诶,回去回去,刚才前面那张,是你的概念图吗?”
不是,茅老师,这张是我电脑的桌面。
我就要这个感觉。
“我想都不敢想,这能做越剧吗?做个先锋戏剧还可以,茅老师这个60后,竟然胆子比我们还要大。”
一堆概念图后面,露出桌面的一角,金属质感,有棱有角。这张桌面,就成了《新龙门客栈》的舞台,刀切式,更重要的是,舞台还是斜的。
6个女演员,2小时20分钟,还要穿上两寸左右高的靴子,站在斜坡上唱念做打,包括大量的武戏。章益清、李霄雯这批小百花第四代,小时候学戏便是京昆开蒙,武功的基础架子在身上,但是,传统越剧舞台上没有武侠剧这样大段大段的武打戏,顶多是程式的耍耍枪。
李霄雯入行已30年,“从来没有演过这么累的戏,每次打完后,内衣、打底、绑胸全部湿掉,从排练开始瘦了5斤。”她笑,6个人都瘦了,“我那件黑色披风,还特别特别特别重,多少斤是没称过,但手几乎举不起来。”
贾廷这件披风,出现在他和邱莫言、周淮安之间一场武戏上。黑夜里找暗道,三个人彼此摸索试探,干脆利索。懂戏的观众一看,这不是《三岔口》吗?
这又是茅威涛的点子。
首演当天,散场时碰到了季灵萃,浙江著名女武生,也是林为林的学生。林为林看完戏,惊叹这6个姑娘一身的好戏,又给茅威涛提了建议:武戏篇幅那么大,又要近距离面对面开打,不如用一些暗器,袖箭、峨眉刺,多些手上功夫。兵器如何用于戏曲的造型,更加切题,这个戏里可以试验。
这样的讨论,居然出现在一个越剧舞台上。
坐排时,章益清说了一句话,大意是,一种久违了的创作。
创新是什么
《新龙门客栈》前五场点映,茅威涛几乎每场都坐在台下看,谢幕后,她照例上台,介绍每一个演员。
谢幕时,刁不遇似乎还没有出戏,在舞台上恣意飞扬,刀子打在人心上,震震响。排练时,茅威涛问,你能不能用刀子打出十三响?
近距离,谁都能看到刁不遇眼里的泪。熟悉小百花的人知道,饰演刁不遇的范雅琪,曾经做了茅威涛8年的助理,也跑过龙套。茅威涛说,这个戏精终于被发挥出来了。
“这帮孩子,成了。这才是属于你们自己的作品。”谢幕时,茅威涛站在这些“孩子”中间,想到了当年的《寒情》(冯洁编剧,郭小男导演),那是1997年,她在一片唯美的“西厢”“陆唐”中,杀出一条血路。
才子佳人,突然变成荆轲刺秦王。一个好诗书击剑的侠客,要怎么演?金星的扇子舞给了茅威涛灵感。“图穷匕首见”,匕首,就是扇子。
扇子一开一合,风萧萧兮易水寒。这曲义士悲歌,居然已经过去25年——“居然”的另一层意思是,它太超前了。
从《寒情》开始,小百花开始了与《陆游与唐琬》完全不同的另一个时代。转型,意味着争议和质疑,也是此后20多年来,她和她们所走过的路,茅威涛称之为穿防弹衣。
一切如此相似。今天,她们又遇到了一个《新龙门客栈》。茅威涛在发布会上说,这次我打算不穿防弹衣了。
25年过去了,为什么我们还要穿防弹衣?
表演也好,时代也好,一切已不可复制。青年传承者的培养,剧作的创新开发,包括新一代观众群的接受方式、粘合聚集,发生了裂变,创新,没有标准。如果仅仅只停留在字面意思,玩点新花样或者与众不同,就是创新吗?
“我觉得现在有个怪圈,不是青年创作者要去服务于老观众,就是前辈创作者拼命去迎合年轻人。这是很不科学的。创新,得有个目的,这个目的,是一个真实的市场,不是想象出来的。”这是95后编剧的观察。
那这次创新的目标是什么?
“我非常清楚这个东西给谁看。越剧的用户,肯定要有,但最主要的受众是当下的年轻人,是对传统文化或者说对这种样式有兴趣的人,其实就是我们的同龄人。我就去判断我的同龄人喜欢什么,然后努力做交流。现在时代更迭特别快,包括00后,你也不要想着去加入他们的圈层,所以,不要互相为难。首先诚实地面对自己,然后诚实地面对你的时代就可以了。”
多少年了,茅威涛还是对李锐的《人间》念念不忘。几年前,他们相约改编合作。白蛇苦修三千年,要做一个灵肉合一的人。她见到谁,总喜欢说一句话:一日不见,如隔三秋啊。
“大概我到了这个年龄,会为这种东西怦然心动。有一种宿命,对生命诠释的未知感,无论如何你都逃脱不了的。”
李锐过去在采访中说:白蛇,是一个被身份困惑着的人。现世的人大多都被自己的身份困惑着。一个人身份感不是那么强烈,他的痛苦可能会少。这部小说,从头至尾都是在讲理想是如何被剿灭的。白娘子的命运,是许多人的命运。人总急着在今天就有一个结果,而结果往往未必在今天显现。人的理想实现与否,很大程度上是“身后事”。 但“圆满”是不存在的,我们要有能力去理解和接受这种“不圆满”。